讀者書評 | 1.匿稱:范馨月 作為一個醫生,最基本的要素,就是要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,能設身處地去感受病人所遭受的苦難。或許正因為如此,才會有那麼多的醫者,在民主政治發展未臻健全的局面下,仍願意去坦然面對一個病得奄奄一息的社會,從醫人轉向醫社會、醫國家,大聲疾呼,企圖力挽狂瀾,奮力想要去醫治這枚毒瘤,這叢纏繞在這個島嶼上,不停歇地吸取養分的菟絲子。
在這些投身於政治改革運動的台灣醫界人物中,最讓我印象深刻的,是台灣新文學之父-賴和。他不但是醫生,也同時是文學家、社會運動家。在一九二一年,他擔任台灣文化協會的理事,是「中部青年中錚錚的人物,改革台灣社會最熱心的青年。」但是在文化協會與台灣民眾黨漸行漸遠之後,他追求民族自決和道德維護所用的方式,不再是激進的、訴諸武力的,而是轉向冷靜的、非武力的文化鬥爭,把「關懷社會運動的聽診器移向文學。」他的小說中,我最喜愛的是<一桿秤仔>。文中沒有任何艱難字句,沒有聲嘶力竭的指責,好像只是輕描淡寫地陳述一件事實,卻能讓每一個人,感受到當時殖民統治者的剝削與欺壓,以及受統治的人民內心深處那種說不出的悲哀。不管重讀這篇小說多少次,每次都讓我有種不小的震撼:那些屈辱、不滿的情緒,總是很隱晦地躲在字句之間,除非細細咀嚼,才會如同山洪爆發一般,整個地宣洩出來,彷彿會將人淹沒;或許,在這樣的社會中,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,來表達人民心中那深沉的抗議吧。
「還有那種行業像醫師一樣,得以去『診視』另一個個體?有那種行業像醫師一樣,被付予另一個生命的重託?」除了憂民憂國者外,有不少醫生是默默為病人付出,不以自身利益考量,像燃燒自己、照亮眾人的一支蠟燭,不斷銷熔自己,在黑夜中點燃一盞溫暖的燭光。在書中這些以行醫濟世救人為終身職業的醫者中,最令我感動的,是慕光盲人重建中心的創辦人-陳五福醫師。許多人常以「台灣史懷哲」來稱呼他,但他往往會更正:「史懷哲是獨一無二的,我是史懷哲在台灣的一個朋友。」短短的敘述,卻讓人深刻的認識到他不慕榮利,謙和樸素的個性。他一生為別人而生活,不記掛自己,心中想的、做的,往往是那些看不見他的盲胞兄弟。
在生物學上,適者生存、不適者淘汰是必然的定律,但是在人的社會中呢?在動物界極少有失明者可以生存,而人類社會可以,正是因為人的社會是互助互利,文明所帶來的益處才能由大家共享,社會才有進步的動力。「世上若無這些愚人,那麼世上這些窮人,將會由誰來關心照顧他們?」這句話是謝緯醫師的名言。如果身為醫生,能夠時時以這句話警惕自身,設身處地為病人著想,而不只是制式化的問診、開藥,將會發現:醫學上的成就,決不是以一個個冰冷的科學發現與發展所堆疊而成,而是在這些成就之後,那些以解除病人痛苦為目的的悲憫心,才是推動醫學進展的真正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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